謝來恍惚了。

感覺自己這是做夢呢,還是沒睡醒呢……

但是他想到了當初他去外面游歷，母親交給他的一塊玉佩。說是讓他有事兒可以求助丞相府的人。那會兒他沒往這方面想，因為母親生活在下臨縣那樣一個小地方，實在不像是能認識丞相的樣子。

但是現在司馬丞相這麽一說,事情仿佛就一下子就聯系上了。

謝來道,“老師……你和我母親認識？”

司馬丞相一臉憶往昔的樣子，“何止認識。我們生死之交。”

謝來：“……”

他一臉疑惑,“這……學生實在想不出,您和我母親為何會是熟悉的，我母親竟然從來不說。”

“說來話就長了。這還要從我的出身說起。你還記得我當初給你講過放牛娃的故事嗎？”

謝來倒是還記得,這是老師給他講的第一個故事。“那個放牛娃就是您？”

司馬丞相道,“算是,不過我是養馬的。放牛的人家,可比不上養馬的人家闊綽。他們請的西席也是好的，所教所授都和旁人不同。他們教授子弟的,便是如何成為人上人。我當年聽了一陣子之後，忽有一日大夢初醒一樣,再也不想養馬了。我跑了……”

謝來安靜的聽著司馬丞相講起過去的事情。

聽到他講起和謝夫人如何相遇,如何互相防備,如何互相扶持……聽的熱淚盈眶，又心情激動。

原來母親當年還有這麽一段啊。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，勇敢的反抗命運。從沒出過門的人,自己跑了出去。

雖然在旁人看來，是很傻的一件事兒。但是這也是一個小姑娘對命運最勇敢的抗爭了。

幸好當時遇到的是司馬老師呢。

他剛這麽感慨,司馬丞相道，“應該說，是我該慶幸遇到的是你母親。她教我很多東西,那是我偷學也學不來的。還送我銀子，讓我不至於為了吃一口飽飯，再次賣身為奴。”

司馬丞相當然不會說，當初他自己發現謝金珠就是個人傻錢多的，所以死皮賴皮跟著混飯吃。

一個剛出閨閣的小姑娘，再聰明能聰明到哪裏去？不像他自小為奴，接觸的就是達官顯貴的。又常常和最底層的教九流接觸，自然知道外面險惡。

他又說起了後來兩人共赴邊關的事情。

那會兒蠻族勢大，邊關常年征戰。

連如今的皇帝，當年都在邊疆禦敵。他們就是那時候結識的。

“我母親還認識皇帝？”謝來驚訝。

“自然，還曾經跟隨陛下征戰。而且皇帝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。更加放心你的母親，因為女子對她沒有威脅。所以倒是提拔了你的母親。只是後來敵軍攻城，你母親守城，外援出了問題，你母親負傷被人發現了。”

謝來聽著心都提起來了。

司馬丞相看他，“如你所想，你母親身份被人發現了，她跟隨的人沒保她，將她棄了。”

“……！！”昏君啊。

謝來咬牙。

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當皇帝。真是狗一樣的東西。

“老師，你為何還要跟著這種人？”

司馬丞相道，“跟著這種人，我才有翻身的希望。其他皇子可不會看得起一個馬奴，只有這樣心狠又心術不正的人，才會讓我又上升的機會。來兒你要知道，當年寒門連出頭的機會都沒有，只能跟著世家當走狗，我當年連寒門都算不上，只是一個沒有正經出身的人。你再看如今……”

謝來：“……”他也無法抉擇啊。因為雖然不想在這種制度下生存，但是沒有金手指又沒有改天換地的前提下，他肯定也是想跟著一個好皇帝的。

說白了，老師這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改天換地呢？

只是老師改的不夠徹底罷了。

謝來突然想著……以後時機成熟了，他也可以拉老師入夥啊。

相比之下，司馬老師的潛力比起另外兩位要大的多啊。

謝來一下子看司馬老師更加親切了，“老師，我理解你。你的做法是對的。若是學生，學生只怕做得更狠。”

司馬丞相很是欣慰，“你也確實可以做得更好。”畢竟來兒以後是要給他接班的。

“不談你是我的學生，便是與你母親的淵源，我也要照應你的。”

謝來感嘆道，“我之前真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出，老師，難怪我一直覺得您特別親切。這就是特別的緣分。老師，日後我做一切，你都會支持我嗎？比如我也和老師一樣有宏大的理想和追求，讓寒門從此站起來！甚至比老師做得更好。”

“自然！”司馬丞相倒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。只聽他過去一段往事，來兒竟然就偏向他了。看來謝金珠的經歷對來兒影響很大啊。

然後叮囑道，“只是此事不要和你另外兩位老師說，他們……”

謝來點頭，“我懂。”

“也不要和你母親說，她必定會擔心的。我們做的這件事情，可不是小事。”

“明白。”謝來爽快答應了。他本來就是要瞞著母親的。

於是兩人都自以為心照不宣。

第二日天未亮謝來就起來了，他要走馬上任了。

翰林編修這個職位雖然不重要，但是要求也是很嚴格的。

……

謝來第一次走馬上任，穿著葉姨娘精心打理過的官府，就騎著馬去了。翰林院可是離天子最近的官署了。

私下裏甚至還有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。

而謝來又是皇帝在瓊林宴就親口點的翰林編修，盯著他的人自然更多，可不能在第一天出岔子。

家裏有娘就是好。謝夫人和葉姨娘早早的起來給他準備。

吃喝穿都是葉姨娘負責的，至於謝夫人，則趁著謝來吃飯的時候，叮囑他要註意的事情。

謝來看著謝夫人，想著昨天知道的關於母親的過往，心裏無比的惆悵。

這世間有多少女人能主動的去抗爭命運呢？

母親差點就成功了。謝來心疼她曾經受的苦。

再一想，連母親這樣的人物，最後都不得不黯然回鄉，還要找一個譚玉那樣的夫婿。再養一堆不是她的孩子才能安然過日子，可見這世間女子多艱難。

“母親，我會聽你的，按照您想的那樣做的。”會完成你的宏遠。這世間男女本就應該平等。

謝夫人看著謝來這嚴肅認真的樣子，心裏也是感慨，當年那個懶惰調皮的小豆丁，如今也長大了。

長成了翩翩俊朗的狀元郎。

“今日我和你姨娘就要回去了，這邊鋪子也打點過了，有管家每月會給你送銀子。若是你缺了什麽，就讓人找他們要。這裏不夠，再給家裏去信，總不會短了你的銀錢花用。”

謝來笑道，“母親，我在這邊花不了多少銀錢。”

“和家裏人客氣什麽？如今謝家有你庇護，生意也比以往更好做了。都有你的功勞。家裏也捐了田地做族田，供族裏的孩子們念書。以後大家都念著你的好。”

謝夫人的安排就和如今每一個家庭一樣，一個人出息了，就帶動整個族裏，培養出一個官家大族出來。

謝來聽著這些安排，不知道是該為族裏高興，還是該心情覆雜。

如果他不改變，以後謝家這個族也會慢慢成長成一個官家大族。若是族裏孩子也出息，日後也要成為門閥。

“母親，那你們晚點走，等我回來送你們。”

“就不等你了。省得回頭舍不得。”謝夫人道。

葉姨娘在邊上已經開始抹眼淚了。一想著和兒子分開，她就舍不得。

可是讓她留在這邊，她也不願意。夫人不在身邊，她心慌。兩個女兒還有外孫女也在老家，她也放不下。所以只好對不起兒子了。

等謝來上馬的時候，來福也告訴他，自己也要回去了。要護送母親和姨娘回去，順便看看家裏人。

他畢竟還要做生意，不能總是待在虞都。所以謝來在這裏就真的一個人背井離鄉了。

謝來：“……”

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，他早晚會習慣的。

……

一路上遇著同樣是當官的，謝來都主動打招呼，表現的十分和氣又純良。

他長相和年齡十分具有欺騙性。讓人對他難以起什麽防備的心思。加上目前還沒和任何一方勢力接觸，所以連翰林院的最大上司，謝來的部門大領導周大學士也對他有幾分好感。

周大學士也是青雲書院在朝中一脈的領軍人物之一，別看品級不算高，但是這位置好啊，相當於是皇帝的秘書，能接觸很多朝中大事兒。

而且他是徐宗元的嫡系學生，所以和謝來算得上是師兄弟的關系。

當然，周大學士是不知道這關系的，他只是因為參與主持了這次會試科考，對謝來這個當屆的會元十分有好感。又很有愛才之心，想在謝來這個年輕人還沒走歪的時候，把他拉回正道。

這樣的良玉，就應該成為朝中的清流。不應該與世家同流合汙，更不該成為寒門那群急功近利者的幫手。

謝來少不得對青雲書院一番讚美。“學生的二哥也是書院的學生。只不過在分校。”

周大學士摸著胡子笑，“原來還有這番淵源。青雲書院確實出了不少英才。”

張學士立馬站出來了，“你出身寒門，能有這樣的成就，也給寒門學子樹立了一個榜樣。”他是謝來的頂頭上司。另外一個身份就是司馬丞相的門生。謝來這個關門弟子比他離司馬丞相更親近一些。

謝來道，“學生也希望日後苦讀的學子們都能學有所成。”

周大學士和張學士立馬對視了一眼，眼中都露出火花。

周大學士拿出自己上級的架子，“你該去忙公務了。”

謝來無奈，這就是老師多，而且老師還不和睦的尷尬，走到哪裏都能遇到同門師兄弟，自己還和夾心餅幹一樣的應付他們。

好在謝來不用參與他們的鬥爭，被東宮傳召過去陪太子讀書。

走到路上，謝來又想起，這太子還是他的同門師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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